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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一七章 登莱的危局

        1650年6月15日,北京,睿亲王府(原明南宫)。



        罗守璋颓然地放下手中的清军报捷文书,脸色更是变得惨白,低头默然无语。

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到一个月时间,我大清兵马连克潍县、济南、青州、昌邑、掖县数十城,聚兵于蓬莱城下,前后击破永初伪明军队十余万,覆灭登莱,指日可待!”多尔衮笑吟吟地说道:“更让孤意想不到的是,你们齐国兵马在这个时候,竟然带着永初伪明的军队攻入朝鲜沿海城镇,例行打草。可笑啊,如今却被我大清兵马袭了后路。哈哈……,此乃天助我大清!”



        连克数十城,可能是真的,但击破十余万明军,可就有些离谱了,需知登莱明军一共才五万余人,其中还包括位于莒州、胶州、沂州李本深部一万六千余人。当然,清军也有可能将破城后屠杀的百姓民众,也当做斩首计功的人数。



        但不管如何,这次清军的大举突袭行动,定然获得了极大的战果,此前作为登莱核心之地的平度州、掖县(今山东莱州市)、招远、黄县(今山东龙口市)都被他们攻占,直接兵围登州治所--蓬莱。而且,明军肯定遭受到了巨大的兵员损失,也不知道最后能否击退清军的大举进攻。



        “想来,等你们齐国从万里之外的汉洲本土派舰船和部队前来支援的话,估计也是七月中旬了吧。”多尔衮得意地说道:“你觉得,永初小朝廷能否坚持这么长时间?”



        清廷算是已经将登莱和齐国的信息给摸透了,知道在每年的一月到六月间,因为要进行移民转运,陆续返回本土,齐国留守在大明沿海的战船会很少。更要命的是,去年为了应对汉荷战争,不仅将原先常驻大明海域的四艘专业战舰调回本土,还将大部分陆战队士兵也撤了回去,以至于,正好让清军趁虚攻入登莱腹心,而齐军却无法做到应有的反击。



        再加之去年,清廷派出使团前往汉洲本土,所有人都以为清廷已经暂时放弃了对登莱地区的武力征讨,转而开始实行怀柔手段,这在一定程度上让齐国驻登莱的军队也稍稍松懈了下来。



        而永初朝廷虽然对齐国私下里接触清廷使团相当不满,但考虑到需要大量时间来消化吸收新占的济南和济宁等山东地盘,也需要一定的和平环境,便也将所有的注意力投入到新占之地的内政管理方面,准备在此期间,巩固所辖地盘,积聚更多的实力。



        谁能想到,清廷在平定山西大同姜瓖叛乱后,根本不进行任何休整,在开春后,立即调动大军突袭山东、登莱,打了齐国和永初朝廷一个措手不及。



        清军主帅尼堪领轻兵,经滨州利津,直扑潍县,一举截断了济南、淄博、青州几地明军的后路,然后,在留下少量兵马驻守,清军大队不做丝毫停留,以骑兵为前导,一夜间跨过潍河,迅疾杀向掖县。



        清军骑兵统领拜音图一击未克掖县后,也不做片刻停留,仅派少量骑兵监视掖县,随即引骑兵继续东向,直扑蓬莱外围门户--黄县(今山东龙口市),并于次日午前,进抵黄县,趁守军不及防备之时,夺取了一座还未来得及关闭的城门,未及半个时辰,黄县即被清军攻占。



        后续跟进的尼堪领火器营和部分八旗步甲赶至掖县后,强令乌真哈超不顾城头火炮轰击,将十余门火炮推进至掖县城门,对城门进行猛烈轰击。在付出了数百名炮手的伤亡代价后,轰破城门。



        掖县守军在城门附近,集聚数百火枪兵,以排枪齐射的方式,大量杀伤蜂拥攻入城中的清军步卒。



        眼看着掖县守军在火枪兵的掩护下,驱使大量民壮于城门处堆砌砖石巨木,试图封堵城门。尼堪催动朝鲜鸟枪兵一千余人,冒着城头火炮和弓箭的数重打击,至城门处与明军火枪兵展开对射。



        忍受巨大伤亡的朝鲜鸟枪兵数度崩溃,但在后面督阵的八旗步甲和火枪营强力弹压下,不得不几次三番地又回头冲向城门处,与明军火枪兵继续展开“排队枪毙”。最终凭借人数优势,击退了明军火枪兵,攻入城中。



        被永初朝廷经营了五年之久的掖县,遂于当日晚间告破。因恼恨城中明军激烈的反抗,尼堪下令屠城,全城十余万军民尽被残杀。若不是,清军急于往东攻蓬莱,暂时放弃了对掖县周边乡镇居民的屠杀,死难民众恐会更甚。



        不过,待尼堪领大军攻至蓬莱时,却撞到了铁板。几次攻城,都在蓬莱主城和几座附属堡垒的多重打击下,被守军击退,且死伤惨重,不得不暂时顿兵于城下。



        既然蓬莱一时攻城不下,清军主帅尼堪遂命拜音图领骑兵,由东往西,与博洛主力大军夹击,一路扫荡身后的登莱城镇和溃乱的明军。



        永宁候、登莱镇总兵蒋永锐被博洛袭了济南,一路败回青州,但清军得势不饶人,一路衔尾追击,攻势如疾风骤雨般,丝毫不给明军喘息之机。



        蒋永锐被清军打得有些发了急,索性也不再退了,组织大军在青州与博洛大战一场。凭借青州的城高墙后,据坚垒而守,明军于青州城下大量杀伤攻城清军,让博洛的攻势为之一滞。



        而清军因为攻势甚急,未带太多攻城器械,开始几日,督汉军数次附蚁攻城,但均未能撼动明军城防,反而损兵数千。博洛随即暂时停止攻城,将其几面围住,并派人返回济南,督促后队兵马将攻城器械和红衣大炮运至前线。



        



        数日后,蒋永锐从后方收到一个让人惊愕而又绝望的消息,清军袭了潍县,连破昌邑、平度州、掖县、招远,黄县,已经进逼蓬莱。



        至此,青州军心大乱,蒋永锐亦担心后方安危,若是让清军破了蓬莱,俘杀了永初帝,岂不是大明社稷再度覆灭,所有人的复明希望也就此断绝。



        于是,蒋永锐命登莱镇左营总兵秦文声领七千余人谨守青州,他则带精锐的前营官兵八千余,南下走临朐,经安丘、高密,收复清军占领的平度州后,再从莱阳往东北方向,直插栖霞,然后穿过山区,回援蓬莱。



        然而,蒋永锐领军还未至临朐,便在半路是上遭到数千八旗蒙古马队的突袭,猝不及防之下,部队大溃。



        蒋永锐仅带不足两千人,绕过临朐,直奔安丘。但其后数千清军骑兵紧追不舍,使得他根本无法进入安丘,只能继续往南跑,走诸城,逃往日照,与驻守在那里的李本深部汇合。



        青州守军在蒋永锐离开不到两天,便在左营总兵秦文声的带领下,献城投降。博洛领清军入城后,除了放过秦文声等亲信部伍两千多人,对全城军民展开大规模的屠杀,死难者七万余,尸横盈野。

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攻不下蓬莱的。”罗守璋冷冷地说道:“就算你们有十万军队,也攻不下来。”



        蓬莱县城在数十年前就是天下少有的坚城,当年孔有德祸乱登州时,围剿的明军数万人攻城,近半年未克此城。后来,平叛的明军从北京和辽东调来大量火炮,日夜轰击,才迫使孔有德等人弃城登船而逃,最后浮海辽东,于盖州出降建奴。



        永初朝廷占据登莱后,在齐国众多筑城工匠的指导下,将蓬莱城进行了加固加厚,还对此前的城墙做了棱堡化处理,外围也建了数座拱卫主城的附属堡垒,再加之城头火炮林立,城内储备充足,即使清军十数万军队攻来,也未必能克此城。



        因而,罗守璋对于明军可以守住蓬莱城,是比较有信心的。不要忘了,齐国即使撤走了武力强大的专业战舰,但留守长山岛上还是有几艘武装商船的,届时,也可以驶入蓬莱城外的港口码头,以炮火支援明军。清军别说攻城,恐怕安营布阵,都会遇到严重的障碍。



        “哼,蓬莱坚城,若是难攻,那也无妨。”多尔衮冷笑一声,“但自古以来,攻城之战,首重攻心。要知道,蓬莱城中的数十万军民,可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永初小朝廷殉葬的!”



        “蓬莱数十万军民,还有登莱数百万民众,甚至包括大明亿万百姓,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成为你们的奴才!”罗守璋不甘示弱地说道。



        “没关系,只要我们的刀子足够锋利,自然会有千千万万的汉人做我们的奴才。”多尔衮冷声说道:“我现在不杀你,就是要让你亲眼看一看,我大清是如何征服这个天下,是如何让你们千百万的汉人成为我们的奴才!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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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6月20日,福州。



        郑森大踏步地走进大厅,左手扶着腰下的刀柄,看了看端坐两列的文武官员,然后冷然地说道:“我有要事与父亲商谈,诸位自散了。”



        阶下十余名文武官员闻言,不由面面相觑,随即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向端坐主位的郑芝龙。



        “今日议事,暂且到此,诸位自去署理手中事务,且散吧。”郑芝龙看着自己的长子,对他这种突然闯入议事大厅的行为,有些不满,脸上也带出一丝不豫之色。



        待大厅中仅剩郑芝龙父子时,安静的大堂上呈现出一阵压抑而诡异的气氛。郑芝龙面沉如水,眼睛微微眯着,右手扶着靠椅,轻轻地击打着扶手。



        “父亲,登莱局势已危如累卵,蓬莱城也在苦苦支撑,若永初陛下被清军俘杀,则大明亡矣!”郑森朝郑芝龙拱手说道:“父亲身为大明南安侯、福建总督,当尽为人臣本分,提兵前往登莱救援。否则,登莱覆灭,大明社稷沦丧,我等所据福建岂能在建奴攻势下得以独免?”



        “黄口孺子,何来干涉我福建政事!”郑芝龙斥责道:“福建与登莱相距数千里,纵使行船北上,又能提供多少援兵解围登莱?清军谭泰、何洛会、刘良佐领满、汉、蒙兵马十余万在江西虎视眈眈。满清八旗将领汉岱亦统兵数万于杭州,威逼温台,窥视福建,再加之我陆战部伍战潮州不下,此等情况下,我郑家如何抽调有多余兵力前往登莱救援!”



        “父亲,我福建大军扼守仙霞岭,清军难以从江西攻入福建。至于杭州八旗兵马,虽有数万之众,但多为降军附逆,战力不强,也难以对我温台构成威胁。潮州郝尚久部虽然降于清廷,但其却拥众万余,行割据之实。若我郑家撤围潮汕,清廷必然忌惮郝部,即使互相攻伐,也为未可知。如此,倒不如,将攻潮州万余兵马撤出,用船迅速运往登莱,先解朝廷之困。待潮汕有了反复,我军再攻郝部,岂不事半功倍?”



        “哼,一派胡言!”郑芝龙冷哼一声,“江西的十余万清军无法攻破仙霞岭,焉知他们不会绕道广东,或者金华、余杭,从南北两侧攻入福建?再者,我大军攻潮州已有数月,正该毕其功于一役之刻,怎能轻易撤军回返。需知,清军大举进攻登莱,军队恐有数十万之众,即使我们派出万余兵马,又能济什么事?正当此时,我郑家应以筹措更多钱粮,修建更为险固城防,为日后长久打算,做完全准备。”



        “父亲,唇亡齿寒呀!”郑森悲声说道:“若是登莱被灭,永初陛下罹难,则清军于北方更无掣肘。届时,他们以全国之力,集大军围攻我福建,何人来救我们?”



        “若是大陆真有不遂发生,我郑家自当退保台、吕两地,当可割据海外,自成一统。”

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……,若去了华夏,我等岂不是就沦落为域外狄夷之辈?”

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又如何?”郑芝龙拍了拍长子的肩膀,“数年来,大明几多英雄起势,无不被建奴屠灭扫除,落于尘埃。或许,这天下更替之时,这建奴该当据有天命,另立新朝。我等卑微势力,当顺潮流,应大势,先为自家人多多考虑一番。……汉洲,当为我等榜样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