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棍挑生死路-《酒剑四方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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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当是想起自己尚有半数之上的银钱还未给过,往常时节总是不觉羞愧的掌柜难得咳嗽两声,将杯盏放下,「也罢,今日少饮些,头前几日托人替你带来些好熟宣,大约有十来刀,可是耗去不少银钱,自然不能算到你头上,这些年来同老子吃过不少苦头,当年风雪急切时,仅有两三座瓦舍,四面透风,屋外大雪,屋内小雪,想想便觉得眼下活得相当自在。」
而仍是执笔不停的账房只是笑笑。
「生意做得愈发大,良心倒不见得添几分。」
掌柜刚要笑骂几句,却发觉悬到梁上的那枚靛墨色狼毫毛笔,瞬息间转了三转,旋即沉默下来,望着外头飞雪,好像已能没过脚踝,想着要出言阻拦,到头还是未曾说出什么来。而年轻账房略微叹了口气,披上衣衫,又从一旁取来蓑衣斗笠用以挡雪,许久过后,才忽然朝掌柜的问了一句。
「当初金盆洗手时节,为何要断去自身一臂?」
这些年来,很多人都曾问过掌柜,但后者向来只是微微一笑,并不愿多言,要么便是随意说些什么搪塞过去,从未给旁人个答复,而这位年轻账房也从不多过问,只是今日突然问及此事,半老掌柜不由得眉眼微挑,随后才是重重吐出来一口浊气,而后恍然之间觉得相当好笑。
「有人说,人在江湖,所做之事,迟早是要归还的,早年间死于我剑戟下的无辜人并不见得少,许多涉世不深者,往往要言说落草为寇,总是要与所谓兄弟义气分不开干系,但又有几人当真曾去过山寨中走上一趟,贼寇从来都是贼寇,并不会因外头流传甚广的义气千秋,就能将本来的恶人,说成是什么身不由己。我倒相当狐疑,凭你的心思早就应当猜出,老子左臂是如何断去的,怎么今日反倒问起。」
年轻账房苍白着一张脸,微微点点头,随后走入风雪里。
只剩下一个越来越老的掌柜,低眉顺眼,不再饮酒,只是盯着那年轻账房的背影,直到后者再不显踪迹,遥想当年,呼朋唤友,吃肉饮酒,不觉老之将来,亦不觉身在囹圄。
而距此不远的青泥口旧庙外,得来官职的石匠依然是不依不饶,偏要今日朱家兄弟就将银钱递来,否则便是要逐出旧庙,任兄长朱梧低三下四哀求,依旧无果,竟是眼见得要唤来人手,将两人栖身旧庙中的物件尽数扔到街巷其中,虽说是天色尚早,却引来不少百姓前来围观,但大多不过是冷眼旁观,一来是畏惧这位得势的石匠秋后算账,当真不敢招惹小人,二来便是生怕将此事折腾得过大,惹来些是非,但凡是官衙中人前来,怕是又要惹出些麻烦来,故而即使朱悟人缘甚好,照旧不曾有人替相当困窘的两兄弟出言。
旁人皆是袖手旁观,无异于助长这石匠底气,扯住朱悟那头瘦弱马匹,便言说要请这两人去往最近的关外府衙计较一番,要么老实递出银钱,或许还能宽限几日,要么就今日立时叫人砸了这方破庙,将二人逐出青泥口。
朱贵额角青筋暴跳,而朱梧苦苦哀求,将恳求目光递到周遭,却始终无一人替两人解围,活是美言几句,因石匠越发猖狂,已然开始敲打那头瘦马,不得不将常年携在身上的花枪横在身前,如此一来,倒是惹得周遭几位同石匠私交甚好,终日溜须拍马的市侩同样生出调笑心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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