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柳成龙-《大明文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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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柳成龙闻言道:“当年朱子曾言,敬之一字,圣学所以成始而成终者也!而退溪先生之学由此端,以敬字为儒学第一功,所以学功先生言一个礼字,吾倒是认为一个敬字,为儒家之根本,不知学功先生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这就开始抬杠了。

    柳成龙说的就是儒学的根本是礼,还是敬字。

    林延潮闻言微微一笑道:“我等初学圣学,师长先令之学扫洒应对之道,是为教之以礼,但学生于礼却常有无从下手之感,故而先教心中存敬,有这一念之肃,圣学也就因此在心底生根了!所谓‘礼者,敬人也’不外乎如是也!”

    林延潮一言令柳成龙大感佩服,他来前听说光海君,李德馨都说林延潮此人咄咄逼人,但一谈儒学深感其兼容并包,海纳百川之度,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差?

    不仅仅是柳成龙,在场官员都是东人党,南人党出身,对于林延潮这一番话也是生出五体投地之感。

    但见林延潮继续道:“圣学之教由礼而始,难免会令人陷入繁文缛节之感。所以退溪先生剥开了这一切,直接从敬字而起,实乃开宗立派的学说,更切乎于朱子之学,由内圣至王道!”

    “但是敬字,不仅仅是敬人而已,更是在于敬人敬天,这敬人不仅仅是在敬人,在于敬人敬己,也就是敬重彼此,正如仁者爱人,爱人也是爱人爱己之意。”

    “吾之学问由敬人,再到敬己,敬人不用说,敬己就是知道人有七情六欲,己有所不能也。徒然以礼约束,是为礼乎?而圣人有言‘为和而和,不以礼节之,亦不行也’的意思正在于如此。再由敬人再至敬天,那就敬天理,明天道,这也是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之理。”

    柳成龙深觉得实在进什么山唱什么歌,他的这一番说法,明明与退溪学派不同,但自己又不知何处反驳。

    柳成龙当即追问道:“中国儒学果真博大精深,敢问学功先生,如何看理气之分呢?”

    林延潮心道,戏肉终于来了。

    理气之辩,可以引申为义利之辩,王霸之辩,道器之辩。

    柳成龙师从的李滉,主张理气互,用他的话来说就是‘理极无尊对’,先有理再有气,理于气。而另一派的李珥则主张理气兼!

    林延潮笑了笑道:“理在气先,还是气在理先,倒是要看汝在局中,还是汝在局外!”

    柳成龙闻言大惑不解当下诚信请教道:“柳某不知,还请学功先生明示!”

    林延潮笑了笑道:“那么柳议政,林某倒想先问一句,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?”

    柳成龙又想了一会,深深地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然后道:“柳某愚昧,还请学功先生明示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失笑道:“不敢,林某倒是想起退溪先生所言一句话,气是所以然,理是知其所以然。恰如鸡与蛋,鸡生蛋,是知所以然,但蛋孵出鸡来,看其他鸡子生蛋,故而是知其然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理与气就是如此,局中局外而已!”

    饶是柳成龙为朝鲜大儒,但也不能完全明白林延潮话中的意思,但不明觉厉的神色已是溢于脸上。

    其实这理气问题,用现代话来解释,好比游戏开者是先有理论再去创造游戏,而游戏体验者是通过游戏来研究后面的核心算法。

    柳成龙无法辩解,他深感林延潮的理论是在于李珥,倾向于西人党的理气兼之说上,但似乎又在其上,顿时一等高而仰止的心情油然而生。

    柳成龙道:“先生学究天人,我等惭愧不能明其万一,今日愿细闻学功先生之学!”

    林延潮笑了笑道:“朱子有一句诗,步随流水觅溪源,行到源头却惘然。始信真源行不到,倚筇随处弄潺湲。理者犹如溪水之真源,行亦不能行至,但吾等随处所至皆有理,理字无处不在。理与气可分可合,在静处时,一分为二,在动处时,合二为一!何为动静之时,就看在用于不用之间!”

    柳成龙与众官员再度露出拜服的声色。

    林延潮正色道:“理气之说太过玄乎,我们还是从细处说起,于理气一道,我们可再言至王霸,义利之上。”

    这时候一旁李德馨仍不住问道:“那么敢问经略大人,明国这一次兵援朝是为了义乎,还是为了利乎?”

    这个问题果真问得恰到好处,柳成龙方才铺垫了这么久,就是要问出这一句话。

    柳成龙假意训斥道:“李大人,本议政与学功先生说话,你插什么嘴?还不向上使请罪!”

    李德馨闻言立即拜服请罪道:“此乃在下失言,还请上使谅解!”

    林延潮则是不置可否。

    柳成龙察言观色,抚须片刻后道:“上使,这一次明国出大兵援助我国,对我朝鲜而言实是有存亡绝续之恩!说一句再造也是不为过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我之前听闻上使要将朝鲜分国,此事就难以理解了,还请上使明示!”

    林延潮闻此微微一笑,心道这个柳成龙果真不简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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